附负担赠与之撤销,受赠人就负担之不履行具有归责事由,赠与人即可撤销,赠与人之继承人亦继承已发生之撤销权

【要旨】按民法总则及债编规定之撤销权,于撤销权人死亡后,是否具有继承性而移转于其继承人,须统合考察法律规范意旨,视其是否依特殊关系而产生或涉及公益,判断行使该撤销权是否具有专属性。例如:⒈基于暴利行为(第74条)、被诈欺或被胁迫(第92条)、错误(第88条)、误传(第89 条),或因诈害债权(第244条)而产生撤销权,因当事人间不具有特殊关系或涉及公益,不具有高度属人性之权利,得由继承人继承而行使,并应依被继承人之事实情况而受有限制。⒉赠与人因民法第416条第1项所取得之撤销权,原则上乃因受赠人对其自身或亲属之忘恩背义行为而产生,并得因赠与人对于受赠人宥恕而消灭(同条第2项参照),此系受赠人与赠与人之特别关系,性质上具有高度属人性之权利;例外情形,始由赠与人之继承人基于独立之身分取得撤销权(民法第417条规定参照),两者均具有专属性,不得为继承之标的。⒊附负担之赠与,因受赠人负有一定给付义务,其负担与对价有相似之处,发生类如双务契约、有偿契约之效力(民法第413条、第414条规定参照),与一般赠与不同。故民法第412条规定关于附负担赠与之撤销,祇须受赠人就负担之不履行具有归责事由,赠与人即可撤销,并无赠与人个人之人格因素考量。如赠与人生前未及行使该撤销权,或受赠人于赠与人死后始不履行负担,因赠与契约当事人间尚有权利义务待履行,赠与人之继承人不仅继承已发生之撤销权,而系概括继承赠与契约之权利义务,即非不得撤销该赠与。 

裁判字号:最高法院 111 年度台上字第 1900 号民事判决
裁判日期:民国 113 年 04 月 17 日
裁判案由:请求拆屋还地等

上  诉  人      廖OO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诉讼代理人  赖衍辅律师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邱亮儒律师
上  诉  人     陈OO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诉讼代理人  涂朝兴律师

上列当事人间请求拆屋还地等事件,两造对于中华民国111年1月26日台湾高等法院台中分院第二审判决(110年度上字第43号),各自提起上诉,本院判决如下:
    主  文
原判决关于驳回:㈠廖OO之其余上诉及变更之诉;㈡陈OO之附带上诉,暨各该诉讼费用部分废弃,发回台湾高等法院台中分院。
    理  由

一、上诉人廖OO主张:伊二叔廖清泉生前将其购得坐落○○市○○区○○段000-0、000-0地号土地(下分称A地、B地)登记在其配偶即对造上诉人陈OO名下,嗣于民国101年8月28日以赠与为原因移转登记予伊所有;又坐落同段000-0地号土地(下称C地)系伊出资购买,并登记为伊所有。陈OO在A、B地上兴建如第一审判决附图(下称附图)编号A所示未办保存登记建物(下称A屋),在C地兴建如附图编号B所示未办保存登记建物(下称B屋)。伊取得A、B、C地后,即无偿提供予廖清泉使用,嗣廖清泉于106年10月2日死亡,伊已终止土地使用借贷关系,陈OO所有A、B屋即无权占用伊所有之A、B、C地,致伊受有相当于租金之损害。爰依民法第767条、第179条之规定,求为命陈OO拆除A、B屋,并返还A、B、C土地予伊,及自109年5月5日书状缮本送达翌日起至返还A、B地之日止,按月给付新台币(下同)1764元,另自109年5月26日书状缮本送达翌日起至返还C地之日止,按月给付868元之判决(廖OO于第一审起诉请求确认两造间就A屋有租赁关系存在,并核定每月租金为1万7640元,嗣于原审就A屋部分变更声明如上)。 
二、陈OO则以:A、B、C地均系廖清泉购买,借名登记在廖OO名下,A、B屋系供伊与廖清泉居住及开设水电工程行营业,均非无权占有,纵认A、B地为廖OO所有,其同意将A、B地提供伊及廖清泉使用至终老,使用借贷目的尚未完成等语,资为抗辩。并反诉主张:伊与廖OO间就A、B地成立附负担之赠与契约,廖OO提起本件诉讼,即未履行让伊住居A屋至终老之负担,伊自得撤销该赠与契约,请求其返还A、B地;另C地借名登记契约因廖清泉死亡即消灭,伊并以反诉起诉状缮本之送达终止借名登记关系等情。爰依不当得利法律关系,求为命廖OO将A、B、C地所有权移转登记予伊之判决(陈OO逾此范围反诉之主张,业与原审共同上诉人廖珮妏于本院成立诉讼上和解,非本件审理范围,不予赘叙)。
三、廖OO对陈OO之反诉则以:伊未与陈OO约定A、B地供其使用至终老,并未成立附负担之赠与契约,且C地为伊所购买,亦无借名登记关系等语,资为抗辩。
四、原审就本诉部分维持第一审所为前揭廖OO败诉之判决(即拆除B屋、返还C地及不当得利部分),并驳回其在原审所为变更之诉(即拆除A屋、返还A、B地及不当得利部分);就反诉部分维持第一审命廖OO将C地移转登记为陈OO所有之判决,驳回陈OO请求移转A、B地所有权败诉部分之附带上诉。理由如下: 
 ㈠陈OO与廖清泉(106年10月2日死亡)为夫妻关系,系廖OO之二婶。A、B地于92年7月以买卖为原因移转登记予廖OO,复于94年1月以买卖为原因移转登记至陈OO名下,又于101年8月以赠与为原因移转登记为廖OO所有。C地则于99年12月以买卖为原因,移转登记为廖OO所有。坐落A、B地上之A屋及坐落C地上之B屋均为陈OO兴建并由其占有使用。陈OO及养女廖闵如为廖清泉之继承人,于109年4月签立遗产分割协议书,约定A、B、C地均由陈OO继承之事实,为两造所不争。
 ㈡依两造之陈述及证人廖闵如、吴进德之证述,足见A、B地均系廖清泉向第三人购买,于92年7月移转登记予廖OO,复于94年1月再移转至陈OO名下,均属借名登记关系;嗣A、B地于101年8月以赠与为原因移转登记为廖OO所有,两造均未主张该赠与隐藏借名登记法律关系,应系廖清泉将该2土地赠与廖OO,非陈OO所赠与,纵系附负担之赠与,该撤销赠与系专属赠与人廖清泉之权利,不得为继承之标的,陈OO不得依民法第412条第1项规定撤销对A、B地之赠与。
 ㈢综合两造所陈、第一审勘验笔录、照片及证人张妗忆之证述,参互以察,足见陈OO系征得廖清泉同意兴建A屋,并与廖清泉共同居住及经营水电行使用,倘廖OO未曾承诺A屋仍有权占有A、B地或同意陈OO夫妻继续居住A屋至百年终老,廖清泉岂有可能将A、B地赠与廖OO,徒使自己与陈OO居住之A屋丧失占有权源,致有流离失所之风险,堪认廖OO与陈OO夫妻有达成A屋无偿使用A、B地为基地至陈OO夫妻百年终老之使用借贷合意。陈OO返还该2土地之期限尚未届至,廖OO不得请求陈OO拆屋还地及返还相当于租金之不当得利。   
 ㈣审诸两造不争执事实、证人廖闵如与吴进德之证述,佐以C地买卖契约(私契)为陈OO持有,及陈OO在C地兴建B屋供水电行存放材料,廖OO未曾占有使用C地等情,足见陈OO已举证C地系由廖清泉出资并借名登记在廖OO名下。廖OO就登记为C地所有权人之原因,先后陈述歧异,且与证人廖高麦、廖闵如之证述不符;至廖OO提出之原证14记帐单、帐册资料及证人苏哲立、廖清祺之证词,均不足证明廖OO与陈OO夫妻合伙经营水电行,亦无从证明陈OO夫妻积欠其工程款,纵廖OO保管其为C地登记名义人之相关文件,亦不能反证系C地之真正权利人。嗣廖清泉死后,陈OO继受该借名登记法律关系,陈OO所建B屋自有权占有C地。又因廖OO对陈OO提起本件诉讼请求拆除B屋,致陈OO对廖OO已无信赖,陈OO自得终止C地之借名登记关系,请求廖OO移转C地所有权。 
 ㈤从而,廖OO依民法第767条规定请求陈OO拆除B屋并返还C地,及依同法第179条规定给付相当于租金之不当得利,均无理由。陈OO反诉依不当得利法律关系,请求廖OO移转C地所有权,为有理由;逾此范围,则无理由。廖OO变更之诉,依上开规定,请求陈OO拆除A屋并返还A、B地,及给付相当于租金之不当得利,亦难认有理由。
五、本院废弃原判决之理由:
 ㈠按民法总则及债编规定之撤销权,于撤销权人死亡后,是否具有继承性而移转于其继承人,须统合考察法律规范意旨,视其是否依特殊关系而产生或涉及公益,判断行使该撤销权是否具有专属性。例如:⒈基于暴利行为(第74条)、被诈欺或被胁迫(第92条)、错误(第88条)、误传(第89条),或因诈害债权(第244条)而产生撤销权,因当事人间不具有特殊关系或涉及公益,不具有高度属人性之权利,得由继承人继承而行使,并应依被继承人之事实情况而受有限制。⒉赠与人因民法第416条第1项所取得之撤销权,原则上乃因受赠人对其自身或亲属之忘恩背义行为而产生,并得因赠与人对于受赠人宥恕而消灭(同条第2项参照),此系受赠人与赠与人之特别关系,性质上具有高度属人性之权利;例外情形,始由赠与人之继承人基于独立之身分取得撤销权(民法第417条规定参照),两者均具有专属性,不得为继承之标的。⒊附负担之赠与,因受赠人负有一定给付义务,其负担与对价有相似之处,发生类如双务契约、有偿契约之效力(民法第413条、第414条规定参照),与一般赠与不同。故民法第412条规定关于附负担赠与之撤销,祇须受赠人就负担之不履行具有归责事由,赠与人即可撤销,并无赠与人个人之人格因素考量。如赠与人生前未及行使该撤销权,或受赠人于赠与人死后始不履行负担,因赠与契约当事人间尚有权利义务待履行,赠与人之继承人不仅继承已发生之撤销权,而系概括继承赠与契约之权利义务,即非不得撤销该赠与。原审未遑探求民法第412条规范意旨,并究明该撤销权之行使是否依特殊关系产生或涉及公益,迳谓廖OO名下A、B地均系廖清泉所为附负担之赠与,该撤销赠与系专属赠与人之权利,不得为继承之标的,因认陈OO不得为之,依上说明,已有未合。
 ㈡又坐落A、B地上之A屋系陈OO征得廖清泉同意所兴建,廖OO系受廖清泉赠与取得A、B地所有权,并允诺陈OO夫妻住居之A屋使用A、B地为基地至百年终老,乃原审认定之事实。惟原审先认廖清泉系以附负担赠与方式将A、B地赠与廖OO,陈OO不得撤销该赠与;又认廖清泉将A、B地赠与廖OO,并达成A屋无偿以A、B为基地之使用借贷合意,同意陈OO使用至终老,前后论列不一,亦有判决理由矛盾之虞。究竟廖OO提供A、B地予陈OO夫妻使用,系基于赠与所为附负担之合意,或彼等间另有使用借贷之合意,关涉陈OO得否撤销廖清泉与廖OO间上开土地之赠与契约,自待进一步调查厘清。乃原审未予辨明,并有疏略。 
 ㈢廖OO固不否认名下土地资金来源是二叔廖清泉出资(见一审卷㈠192页);陈OO亦称:被证4、被证8系购地出资证明,有部分款项是用支票转到廖OO的户头,用来证明购买C地等语(见一审卷㈡74页);参酌C地买卖契约约定总价350万元,第1期价金是给付现金,第2、3期则以支票付款,买受人为廖OO(见一审卷㈡165、169页),似见廖清泉系将金钱赠与廖OO供其购买C屋使用;佐以陈OO自承书立原证14笔记,是其夫妻顺手写下曾经给予或挂在廖OO名下的情形,自己心里有个底等语(见原审卷㈠481页),则廖OO主张原证14笔记所载「地一批」是指A、B地,「350万元」是指C地之买卖价金,是否全然无稽,亦待研酌。究竟廖清泉是否赠与金钱供廖OO购买C地,攸关廖清泉与廖OO就C地是否成立借名登记契约,原审未遑详查审认,复未究明廖OO与廖清泉于何时以如何方式达成C地借名登记之合意,遽以上开理由认廖OO与廖清泉就C地有借名登记关系存在,而为不利于廖OO之论断,亦有未洽。 
 ㈣廖OO本于所有权、不当得利法律关系,请求陈OO拆除A、B屋、返还A、B、C地及不当得利,陈OO则抗辩A、B、C地均系借名登记廖OO名下,伊已终止借名登记关系,并提起反诉请求廖OO返还土地,则A、B、C地所有权之归属,攸关廖OO本诉之请求,是否为有理由。陈OO反诉部分既经全部废弃发回,廖OO本诉部分自应并予废弃发回。两造上诉论旨,各自指摘原判决于其不利部分为不当,求予废弃,均为有理由。又本件事实未臻明确,本院尚无从为法律上之判断,无行言词辩论之必要。附此叙明。
六、据上论结,本件两造上诉均为有理由。依民事诉讼法第477条第1项、第478条第2项,判决如主文。  

中  华  民  国  113  年  4   月  17  日